列傳第三百三十七

◎世家一

○南唐李氏

○李景子煜從善從誧從弟季操孫仲寓舒元韓熙載馮謐潘佑皇甫繼勛周惟簡

唐自安、史之亂,藩鎮(zhèn)專制,百有余年,浸成割據(jù)。及巢賊蹂躪,郡邑丘墟。降臻五季,豪杰蜂午,各挾智力,擅為封疆,自制位號,以爭長雄。天厭禍亂,授宋大柄。太祖命將出師,十余年間,南平荊、楚,西取巴、蜀,劉鋹既俘,李氏納款。至于太宗,吳越請吏,漳、泉來歸,薄伐太原,遂僨北漢,而海內(nèi)一矣!王稱《東都事略》用東漢隗囂、公孫述例,置孟昶、劉鋹等于列傳,舊史因之。今仿歐陽修《五代史記》,列之世家。凡諸國治亂之原,天下離合之勢,有足鑒者,悉著于篇。其子孫諸臣事業(yè)有可考者,各疏本國之下。作《列國世家》。

南唐李景,本名景通,后改為璟。避周廟諱,復(fù)改為景。父誧,吳楊行密將徐溫養(yǎng)子,冒姓徐氏,名知誥,《五代史》有傳。景十余歲,以父任駕部郎中、諸衛(wèi)將軍。后唐天成二年,溫卒,誧遂專吳政。誧將出鎮(zhèn),欲以國事付景,拜兵部尚書、參知政事。誧出鎮(zhèn)金陵,遷景司徒、平章事、知內(nèi)外左右諸軍事。頃之,亦赴金陵,為中外諸軍副都統(tǒng),誧受吳禪,國號大齊,改元升元,僭帝號,居金陵。自云唐宗室建王恪之后,下令復(fù)姓李氏,國號唐。封景吳王、諸道元帥、錄尚書事,改封齊王。

誧立七年卒,景襲位,改元保大,尊母宋氏為皇太后,立妻鐘氏為皇后。用宋齊丘、周宗為宰相,郊祀天地。天福末,遣其將祖思全、何洙侵福建漳、泉之地。漢乾祐初,李守貞以河中叛,潛遣舒元、楊訥間道求援于景。景命其將李金全、郭全義出師應(yīng)之。金全以聲勢不接,初不愿行,景固遣之。至沭陽,聞守貞敗,乃還。周廣順初,景又遣其將邊鎬平湖湘,尋復(fù)失之。

顯德二年,周世宗征淮南,破景眾于正陽,遂進圍壽州。太祖時總禁兵,破景將何延錫于渦口,又擒皇甫暉于滁州。景大懼,遣其臣鐘謨、李德明奉表原為附庸。未幾,又遣其臣孫晟、王崇質(zhì)奉表獻濠、壽、泗、楚、光、海六州之地,愿罷兵,世宗未之許。

四年春,世宗大破景軍于紫金山,降其將朱元,克壽州。冬,又克濠、泗二州。五年春,改元中興。未幾,又改元交泰。是春,周師克楚州,又進克揚州。將議濟江,景大懼,請盡割江北之地,畫江為界,稱臣于中朝,歲貢土物數(shù)十萬,世宗許之。始稟周之正朔,上表稱唐國主。世宗答書用唐報回鶻可汗之制,云「皇帝恭問江南國主」,臨汴水置懷信驛以待其使。景又上言世宗,請傳位于世子冀,世宗賜書勉諭之乃止。景既失淮南之地,頗躁憤,惡其大臣宋齊丘、陳覺、李征古,皆殺之。六年十月,冀卒,命御廚使張延范充使吊祭。

建隆元年,太祖受命,即遣使以書諭景。初,顯德中,江南將校相繼來降,周成等三十四人皆在京師,至是遣歸。三月,景遣使貢絹二萬匹、銀萬兩,賀登極。及澤、潞平,景又貢銀五千兩為賀,七月還京,又貢金器五百兩、銀器三千兩、羅紈千匹、絹五千匹,又遣其禮部郎中龔慎儀貢乘輿服御物。每歲冬、正、端午、長春節(jié)皆以土產(chǎn)珍異、金銀器用、繒帛、片茶為貢。每景及錢俶遣親屬入貢,皆御前殿曲宴以寵之。景生日,遣使賜以金幣及賜羊萬口、馬三百疋、橐駝三十,以為常制。是年,親征李重進,駐蹕廣陵,遣其左仆射嚴續(xù)來犒師。俄遣其子蔣國公從鎰朝行在所,又遣其戶部尚書馮延魯貢金買宴,并伶官五十人作樂上壽,又貢金銀器、金玉鞍勒、銀裝兵器及錢銀、綾絹,皆有加常數(shù),太祖亦厚賜之。

初,景之襲父位也,屬中原多故,盧文進、李金全、皇甫暉之徒皆奔于景�？鐡�(jù)江、淮三十余州,擅魚鹽之利,即山鑄錢,物力富盛。嘗試貢士《高祖入關(guān)詩》,頗有窺覦中土之意。自世宗平淮甸,浸以衰弱。及太祖平揚州,日習(xí)馬舫戰(zhàn)艦于京城之南池,景懼甚。其小臣杜著頗有辭辨,偽作商人,由建安渡來歸;又彭澤令薛良坐事責(zé)授池州文學(xué),亦挺身來奔,獻《平南策》,景聞之益懼。太祖命斬著于下蜀市,良配隸廬州衙校,景乃安。終以國境蹙弱,不遑寧居,遂遷于豫章。上遣通事舍人王守正持詔撫之。

俄而景卒,其臣桂陽郡公徐邈奉遺表來上,太祖廢朝五日,遣鞍轡庫使梁義吊祭,贈賻絹三千匹。子煜又遣其臣馮謐奉表,愿追尊帝號,許之。煜乃謚景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廟號元宗,陵號順陵。

煜字重光,景第六子也,本名從嘉。少聰悟,喜讀書屬文,工書畫,知音律。初封安定郡公,累遷諸衛(wèi)大將軍、副元帥,封鄭王。

景始嗣位,以弟齊王景遂為元帥,居?xùn)|宮,燕王景達為副元帥,就誧柩前盟約,兄弟相繼,中外庶政,并委景遂參決。景長子冀為東都留守,后又立景遂為太弟,景達為齊王、元帥,冀為燕王、副元帥。冀鎮(zhèn)京口,周師征淮,吳越圍常州,冀部將敗之。景達屯濠州,丘衄遁還。及割地后,出景遂為洪州元帥,封晉王。景達撫州元帥,立冀為太子。景遂尋卒,數(shù)月冀亦卒,乃立從嘉為吳王。

建隆二年,景遷洪州,立為太子監(jiān)國,是秋襲位,居建康,改名煜。立母鐘氏為圣尊后,以鐘氏父名泰章故也,妻周氏為國后。遣戶部尚書馮謐來貢金器二千兩、銀器二萬兩、紗羅繒彩三萬匹。且奉表陳紹襲之意曰:

臣本于諸子,實愧非才,自出膠庠,心疏利祿。被父兄之蔭育,樂日月以優(yōu)游,思追巢、許之余塵,遠慕夷、齊之高義。繼傾懇悃,上告先君,固匪虛詞,人多知者。徒以伯仲繼沒,次第推遷,先世謂臣克習(xí)義方,既長且嫡,俾司國事,遽易年華。及乎暫赴豫章,留居建業(yè),正儲副之位,分監(jiān)撫之權(quán),懼弗克堪,常深自勵。不謂掩丁艱罰,遂玷纘承,因顧肯堂,不敢滅性。然念先世君臨江表垂二十年,中間務(wù)在倦勤,將思釋負。臣亡兄文獻太子從冀將從內(nèi)禪,已決宿心,而世宗敦勸既深,議言因息。及陛下顯膺帝?,彌篤睿情,方誓子孫,仰酬臨照。則臣向于脫屣,亦匪邀名,既嗣宗枋,敢忘負荷。唯堅臣節(jié),上奉天朝。若曰稍易初心,輒萌異志,豈獨不遵于祖禰,實當受譴于神明。方主一國之生靈,遐賴九天之覆燾。況陛下懷柔義廣,煦嫗仁深,必假清光,更逾曩日。遠憑帝力,下?lián)崤f邦,克獲宴安,得從康泰。然所慮者,吳越國鄰于弊土,近似深仇,猶恐輒向封疆,或生紛擾。臣即自嚴部曲,終不先有侵漁,免結(jié)釁嫌,撓干旒?。仍慮巧肆如簧之舌,仰成投杼之疑,曲構(gòu)異端,潛行詭道。愿回鑒燭,顯諭是非,庶使遠臣得安危懇。

太祖詔答焉。自景畫江內(nèi)附,周世宗貽書于景,至是,因煜之立,始下詔而不名。

會昭憲太后葬,煜遣戶部侍郎韓熙載、太府卿田霖來貢。三年,詔煜應(yīng)朝廷橫海、飛江、水斗、懷順諸軍親屬有在江表者,悉遣令渡江。煜每聞朝廷出師克捷及嘉慶之事,必遣使犒師修貢。其大慶,即更以買宴為名,別奉珍玩為獻。吉兇大禮,皆別修貢助。煜有母妻之喪,亦遣使往吊。乾德元年,煜上表乞呼名,詔不許。二年,又詔江北,許諸州民及諸監(jiān)鹽亭戶緣江采捕及過江貿(mào)易。先是,江北置榷場,禁商人渡江及百姓緣江樵采。是歲,以江南薦饑,特弛其禁。三年,獻銀二萬兩、金銀龍鳳茶酒器數(shù)百事。開寶四年,又以占城、阇婆、大食國所送禮物來上,又遣弟從謙奉珍寶器用金帛為貢,且買宴,其數(shù)皆倍于前。是冬,以將郊祀,又遣弟從善來貢。

會嶺南平,煜懼,上表,遂改唐國主為江南國主,唐國印為江南國印。又上表請所賜詔呼名,許之。煜又貶損制度,下書稱教;改中書門下省為左右內(nèi)史府,尚書省為司會府,御史臺為司憲府,翰林為文館,樞密院為光政院;降封諸王為國公,官號多所改易。五年,長春節(jié),別貢錢三十萬,遂以為常。太祖以從善為泰寧軍節(jié)度,賜第留京師。是歲,煜又貢米麥二十萬石。雖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禮,而內(nèi)實繕甲募兵,潛為戰(zhàn)備。太祖慮其難制,令從善諭旨于煜,使來朝,煜但奉方物為貢。六年,賜米麥十萬斛,振其饑民。

七年秋,遂詔煜赴闕,煜稱疾不奉詔。冬,乃興師致討,以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jié)度曹彬為升州西南面行營都部署,山南東道節(jié)度潘美為都監(jiān)。煜初聞大兵將舉,甚惶懼,遣其弟從鎰及潘慎修來買宴,貢絹二十萬匹、茶二十萬斤及金銀器用、乘輿服物等。及至,遂留于別館。王師克池州,又破其眾二萬于采石磯,擒其龍驤都虞候楊收等,獲馬三百匹。江表無戰(zhàn)馬,朝廷歲賜之。及是所獲,觀其印文,皆歲賜之馬也。初,將有事江表,江南進士樊若水詣闕獻策,請造浮梁以濟師。太祖遣高品石全振往荊湖造黃黑龍船數(shù)千艘,又以大艦載巨竹ㄌ,自荊渚而下。及命曹彬等出師,乃遣八作使郝守濬等率丁匠營之。議者以為古未有作浮梁渡大江者,恐不能就。乃先試于石牌口,移置采石,三日而成,渡江若履平地。煜初聞朝廷作浮梁,語其臣張洎,洎對曰:「載籍已來,長江無為梁之事�！轨显�:「吾亦以為兒戲耳�！�

王師渡江,煜委兵柄于皇甫繼勛,委機事于陳喬、張洎,又以徐溫諸孫元?禹等為傳詔,每軍書告急,多不時通。八年春,王師傅城下,煜猶不知。一日登城,見列柵于外,旌旗遍野,始大懼,知為近習(xí)所蔽,遂殺繼勛。召朱令ど于上江,令連巨筏載甲士數(shù)萬人順流而下,將斷浮梁,未至,為劉遇所破。又募勇士五千余人謀襲官軍,皆素不習(xí)戰(zhàn),以暮夜人秉一炬來攻襲北砦。宋師縱其至,擊之,殲焉。獲其將帥,悉佩印符。

初,彬之南征也,太祖親諭之曰:「卿至彼慎勿暴略,可示以兵威,俾自歸順,不必急攻。」及彬軍圍城,又命左拾遺、知制誥李穆送從鎰還本國,諭以手詔,促其降。會潤州平,煜危迫甚,遣其臣徐鉉、周惟簡奉方物來貢,手書奏目以來,哀懇求罷兵,太祖不許。俄復(fù)遣鉉等入貢,仍乞緩師,又不答,但厚賜遣之。初,從鎰之還,詔諸將罷攻城,而煜終惑左右之言,猶豫不決,遂詔進兵。

八年冬,城陷,曹彬等駐兵于宮門,煜率其近臣迎拜于門。彬等上露布,以煜并其宰相湯悅等四十五人上獻。太祖御明德樓,以煜嘗奉正朔,詔有司勿宣露布,止令煜等白衣紗帽至樓下待罪。詔并釋之,賜冠帶、器幣、鞍馬有差。下詔曰:

上天之德本于好生,為君之心貴乎含垢。自亂離之云瘼,致跨據(jù)之相承,諭文告而弗賓,申吊伐而斯在。慶茲混一,加以寵綏。

江南偽主李煜,承奕世之遺基,據(jù)偏方而竊號。惟乃先父早荷朝恩,當爾襲位之初,未嘗稟命。朕方示以寬大,每為含容。雖陳內(nèi)附之言,罔效駿奔之禮,聚兵峻壘,包蓄日彰。朕欲全彼始終,去其疑間,雖頒召節(jié),亦冀來朝,庶成玉帛之儀,豈愿干戈之役。蹇然弗顧,潛蓄陰謀。勞銳旅以徂征,傅孤城而問罪。洎聞危迫,累示招攜,何迷復(fù)之不悛,果覆亡之自掇。

昔者唐堯光宅,非無丹浦之師;夏禹泣辜,不赦防風(fēng)之罪�；�諸古典,諒有明刑。朕以道在包荒,恩推惡殺。在昔騾車出蜀,青蓋辭吳,彼皆閏位之降君,不預(yù)中朝之正朔,及頒爵命,方列公侯。爾實為外臣,戾我恩德,比禪與皓,又非其倫。特升拱極之班,賜以列侯之號,式優(yōu)待遇,盡舍尤違�？晒獾摯蠓颉�檢校太傅、右千牛衛(wèi)上將軍,仍封違命侯。

召升殿撫問。妻周氏封鄭國夫人,又以其子神武右?guī)�都指揮使仲寓為左千牛衛(wèi)大將軍,弟宣州節(jié)度使從鎰為左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江州節(jié)度使從謙為右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神武統(tǒng)軍從度為左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神武左廂都指揮使從信為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侄戶部尚書仲遠為右驍衛(wèi)將軍,刑部尚書仲興為右武衛(wèi)將軍,禮部尚書仲偉為右屯衛(wèi)將軍,宗正卿季操為左武衛(wèi)將軍,殿中監(jiān)仲康為右領(lǐng)衛(wèi)將軍,殿中少監(jiān)仲宣為監(jiān)門衛(wèi)將軍。仍賜其弟侄宅各一區(qū)。

太宗即位,始去違命侯,加特進,封隴西郡公。太平興國二年,煜自言其貧,詔增給月奉,仍賜錢三百萬。太宗嘗幸崇文院觀書,召煜及劉鋹,令縱觀,謂煜曰:「聞卿在江南好讀書,此簡策多卿之舊物,歸朝來頗讀書否?」煜頓首謝。三年七月,卒,年四十二。廢朝三日,贈太師,追封吳王。

先是,江南自后漢以來,民間有服玩侈靡者,人詢之,必對曰:「此物屬趙寶子�！褂朱现�妓妾嘗染碧,經(jīng)夕未收,會露下,其色愈鮮明,煜愛之。自是宮中競收露水,染碧以衣之,謂之「天水碧」。及江南滅,方悟「趙」,國姓也;「寶」,年號也;「天水」,趙之望也。

從善字子師,偽封鄭王,累遷太尉、中書令,后降封南楚國公。開寶四年春,奉方物來貢,授泰寧軍節(jié)度、兗海沂等州觀察等使,留京師。時太祖平劉鋹,將召煜入朝,故授從善節(jié)制,仍賜汴陽坊甲第一區(qū)。煜手疏求遣從善歸國,優(yōu)詔不許。七年,推恩將佐,以掌書記江直木為司門員外郎、同判兗州,衙內(nèi)都指揮使兼左都押衙崔光習(xí)為右千牛衛(wèi)將軍,衙內(nèi)都虞候兼右都押衙子再興為右千牛衛(wèi)中郎將,并同正。又封從善母凌氏吳國太夫人。江南平,改右神武大將軍。雍熙初,再遷右千牛衛(wèi)上將軍,出為通許監(jiān)軍。四年,卒,年四十八。

子仲翊,大中祥符初,賜同進士出身。二年,復(fù)召試,除楚州推官,累遷殿中丞,坐事免。次子仲猷,景德中,特錄為三班借職。

從誧本名從謙,偽封吉王,后降封鄂國公。隨煜歸朝,為右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遷右龍武大將軍,歷知隨、復(fù)、成三州。上表改名。淳化五年,上言貧不能自給,求外任。以本官充武勝軍行軍司馬,月給奉錢三萬。子仲偃,大中祥符八年,舉進士。

季操,誧從父弟偽江王?之子也。從煜入朝,后為右神武將軍,累遷左衛(wèi)大將軍,領(lǐng)康州刺史,出為單州都監(jiān)。歷知淮陽漣水二軍、蔡舒二州。大中祥符四年,卒。

仲寓字叔章,少聰慧,能屬文,多才藝。偽封清源郡公,歸朝為千牛衛(wèi)大將軍。煜卒,太宗賜仲寓積珍坊第一區(qū)、白金五千兩。仲寓宗族百余口,猶貧不能給,上書自陳。太宗憐之,授郢州刺史。在郡迨十年,為政寬簡,部內(nèi)甚治。淳化五年,卒,年三十七。

子正言,景德三年,特補供奉官。早卒無嗣,唯一女孤幼,真宗愍之,賜絹百匹、錢二百萬,以備聘財,仍遣內(nèi)臣主其事。

煜有土田在常州,官為檢校。上聞其宗屬貧甚,命鬻其半,置資產(chǎn)以贍之。

舒元,潁州沈丘人。少倜儻好學(xué),與道士楊訥講習(xí)于嵩陽,通《左氏》及《公》、《谷》二傳。與訥同詣河中謁李守貞,與語奇之,俱館于門下。守貞謀叛,遣元與訥間道乞師江南。江南遣大將軍皇甫暉等率眾數(shù)萬次沐陽,為之聲援。會守貞敗,元與訥留江南。元易姓朱,楊訥更姓名為李平。

元事李景,歷江寧令、駕部員外郎、文理院待詔,嘗坐事左遷。世宗征淮南,諸郡多下,元求見言兵事,景大悅,遣率兵攻舒州,復(fù)之,即以為團練使。又平歷陽,景以元為淮南北面招討使。周師圍壽春,景以其弟齊王景達為元帥,率兵來救,以陳覺為監(jiān)軍,總軍政。元素與覺有隙,覺密表譖元于景,信之,立遣大將楊守忠代元。元憤怒,自以戰(zhàn)功高,又不忍負景,欲自殺。門下客宋洎諫曰:「大丈夫何往不取富貴,豈必為妻子死哉!」元聽之,將其眾歸世宗,景盡誅其妻子。世宗素知元驍果,得之甚喜,以為檢校太保、蔡州防御使�；茨掀�,改濠州防御使。

宋初,從平李重進,改沂州防御使。為滑州巡檢使,與節(jié)帥不協(xié),誣奏元為同產(chǎn)妹婿宋?請求。事得釋。詔元復(fù)姓舒氏。開寶五年,為白波兵馬都監(jiān)。太平興國二年,卒,年五十五,特贈武泰軍節(jié)度。

元辯捷強記,治郡日,或奏其不親獄訟,事多冤滯。太祖面詰問之,凡所詰,元必具誦款占,指述曲直,太祖甚嘉嘆之。子知白、知雄、知崇。

知白至作坊使。知雄初補殿直,雷有終薦授供奉官、?延路駐泊都監(jiān),后辭疾居嵩山。知白嘗奏事太宗,語及之,即召出,授西京作坊副使、泉福都巡檢使。真宗初,懇請入道,歸嵩陽舊隱。復(fù)為王嗣宗、李元則所薦,授供備庫使,歷知棣州、麟府?延鈐轄,又知虔州。復(fù)求入道,面賜紫冠服,號崇玄大師。嘗獻《字母圖》,有詔褒獎。乾興元年,卒,年八十一。知崇累歷內(nèi)職,至供備庫使。嘗為廣州鈐轄、河北安撫副使,卒。

知白子昭遠,大中祥符五年,任大理評事,因?qū)ψ躁?改大理寺丞,賜進士第,至太常博士。

韓熙載字叔言,濰州北海人。后唐同光中,舉進士,名聞京、洛。父光嗣,為平盧軍節(jié)度副使。同光末,青州軍亂,逐其帥符習(xí),推光嗣為留后。明宗即位,誅光嗣,熙載奔江南,歷偽吳滁、和、常三州從事。

李誧僭號,為秘書郎,令事其子景于東宮。景嗣位,遷虞部員外郎、史館修撰。熙載自言:「受誧知遇,不得顯位,是以我屬嗣君也�！顾焐险�,言事切直,景嘉納之。又改吉兇儀禮不如式者十數(shù)事,大為宋齊丘、馮延己所忌。

誧將葬,以熙載知禮,令兼太常博士。時江左草創(chuàng),典禮多闕,議者以誧繼唐昭宗之后,廟號合稱宗。熙載建議,以為古者帝王己失之,己得之,謂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復(fù)之,謂之中興,中興之君廟號稱祖。以為誧興既墜之業(yè),請?zhí)柫易�。景由是益加恩禮,擢知制誥。熙載性懶慢,朝直多闕,未幾罷去。

晉開運末,中原多事,江南方盛,其臣陳覺、馮延魯建討福州,師敗而還,景釋不問罪。熙載與徐鉉同上疏,請置于法。覺、延魯,宋齊丘之黨也。熙載為齊丘所排,貶和州司馬,語在《徐鉉傳》。久之,召為虞部郎中、史館修撰,拜中書舍人。世宗平淮甸,景患國用不足,熙載請鑄鐵錢。及煜襲位,卒行其議,以熙載為兵部尚書,充鑄錢使。錢貨益輕,不勝其弊,熙載頗亦自悔。

熙載善為文,江東士人、道釋載金帛以求銘志碑記者不絕,又累獲賞賜。由是畜妓妾四十余人,多善音樂,不加防閑,恣其出入外齋,與賓客生徒雜處。煜以其盡忠言事,垂欲相之,終以帷薄不修,責(zé)授右庶子,分司洪州。熙載盡斥諸妓,單車即路,煜留之,改秘書監(jiān),俄而復(fù)位。向所斥之妓稍稍而集,頃之如故。煜嘆曰:「吾亦無如之何!」遷中書侍郎、光政殿學(xué)士承旨。開寶三年,卒,年六十。煜痛惜之,贈左仆射、平章事,謚文靖,葬于梅嶺岡謝安墓側(cè),命徐鍇集其遺文。

熙載才氣俊逸,機用周敏,性高簡,無所卑屈,未嘗拜人。雖被遣逐,終不改節(jié),江左號為「韓夫子」。顯德中,熙載來朝廷,歸,景問中國大臣,時太祖方典禁兵,熙載對曰:「趙點檢顧視不常,不可測也。」及太祖登極,景益重之。頗以文章自負,好大言。初,乾德丁卯年,五星連珠于奎,奎主文章,又在魯分,時太宗鎮(zhèn)兗、海,中國太平之符也。是歲,熙載著《格言》五卷,自序其事云:「魯無其應(yīng),韓子《格言》成之。」人多笑之。

馮謐本名延魯,字叔文,其先彭城人,唐末南渡,家于新安。李誧僭號,立子景為太子,謐與兄延己俱以文學(xué)得幸。及景嗣位,累遷至中書舍人。

晉開運末,閩越大亂,景遣謐與諫議大夫陳覺乘傳安撫,謐遂矯詔發(fā)數(shù)郡兵攻福州。及敗,引佩刀自刺,親吏制之,不死,長流舒州。會赦敘用,復(fù)為中書舍人,改工部侍郎。江南以揚州為東都,命謐副留守。周世宗下?lián)P州,謐髡發(fā)為僧,匿于佛寺,為官軍所獲。世宗釋之,授太常卿,賜與甚厚。數(shù)年,拜刑部侍郎,放還,為戶部尚書。建隆三年,煜遣來貢,因表求舒州田宅,詔賜之。后改常州觀察使而卒。

子伉歸中朝,與兄儀、價并登進士第。伉文辭清麗,嘗著《平晉頌》,時人稱之。累遷殿中侍御史,歷典藩郡,皆有治跡。咸平三年,知福州,卒。特賜錢十萬,錄其子玄應(yīng)同學(xué)究出身。

潘佑,南唐散騎常侍處常之子。少介僻,杜門讀書,不交人事。及長,善屬文,尤長于論議。陳喬、韓熙載、徐鉉等共薦于景,為秘書省正字、直崇文館。煜襲位,遷虞部員外郎、史館修撰。未幾,知制誥,為內(nèi)史舍人。

有李平者,本嵩山道士楊訥,依河中帥李守貞。漢乾祐中,守貞反,遣訥與舒元乞師江南。守貞敗,訥遂易姓名,江南以為員外郎,遷衛(wèi)尉少卿、蘄州刺史、戶部侍郎。平好神仙修養(yǎng)之事,動作妖妄,自言常與神接。佑亦好神仙,遂相善。二家皆置凈室,圖神像,常被發(fā)裸袒處室中,家人亦不得至。佑嘗建議復(fù)井田,及依《周禮》置牛籍,薦平判司農(nóng)寺以督之。事行,百姓大撓,未幾而罷。佑自以為眾所排,因憤怒,歷詆大臣與握兵者兩為朋比,將謀反叛;又言國將亡,非己為相不可救。江南政事多在尚書省,因薦平知省事,又薦星官楊熙澄為樞密使,小校侯英典禁兵,煜不納。佑益忿,抗疏請誅宰相湯悅等數(shù)十人,煜手書教戒之。佑不復(fù)朝謁,乃于家上書曰:「臣聞'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近者連上表章指陳奸惡,何面目以見士人乎?」遂自縊死。

皇甫繼勛,江州節(jié)度使暉之子。幼以父蔭為軍校,父死難于滁州,累遷將軍、池饒二州刺史,勤于吏事。入為諸軍都虞候,遷神衛(wèi)統(tǒng)軍都指揮使。諸老將相次皆死,而繼勛尚少,遂為大將。貲產(chǎn)優(yōu)贍,營第舍、車服,畜妓樂,潔飲食,極游宴之好。

及宋師至,諸軍多敗衄,繼勛欲煜之速降,每眾中流言,頗道國中蹙弱。侄紹杰亦以繼勛故,為巡檢。常令紹杰入見煜,陳歸命之計。會有風(fēng)雹,繼勛又密陳滅亡之兆。偏裨或有募勇士欲夜出營邀宋師者,輒鞭而拘之。又因請出煜親兵千余守闕城,為宋師所掩。一日,煜躬自巡城,見宋師列柵城外,旌旗遍野,始驚懼,知為左右所蔽。及巡城還,繼勛從至宮。煜乃責(zé)其流言惑眾及不用命之狀,收付大理。始出,軍士悉集,臠割其肉,頃刻都盡。紹杰亦被誅。煜皆赦其妻子。

周惟簡,饒州鄱陽人。隱居,好學(xué)問,明《易》義。煜召為國子博士、集賢侍講。頃之,以虞部郎中致仕。宋師圍金陵,煜求能使交兵者,張洎薦惟簡有遠略,可以談笑和解之。召為給事中,與徐鉉奉使至京師。太祖召見詰責(zé),惟簡惶恐,反言曰:「臣本居山野,無仕進之意,李煜強遣來耳。臣素聞終南山多靈藥,事寧后,愿得棲隱�！固�祖許之。江南平,以惟簡為國子《周易》博士、判監(jiān)事。開寶九年,上書述前志,求解官,蓋不得已,非其心也。改虞部郎中,致仕。以其子繕為京兆府貿(mào)阝縣主簿,俾就養(yǎng)。

太平興國初,惟簡自終南至闕下,求入見。有司以致仕官非有詔召無求對之制,乃還。歲余,復(fù)上表自求用,除太常博士,遷水部員外郎,卒。繕后舉進士,至都官員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