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四

○李賢 呂原子常 岳正 彭時 商輅 劉定之

李賢,字原德,鄧人。舉鄉(xiāng)試第一,宣德八年成進士。奉命察蝗災(zāi)于河津,授驗封主事,少師楊士奇欲一見,賢竟不往。

正統(tǒng)初,言:“塞外降人居京師者盈萬,指揮使月俸三十五石,實支僅一石,降人反實支十七石五斗,是一降人當(dāng)京官十七員半矣。宜漸出之外,省冗費,且消患未萌。”帝不能用。時詔文武臣誥敕,非九年不給。賢言:“限以九年,或官不能滿秩,或親老不待,不得者十八九,無以勸臣下。請仍三年便�！睆闹�。遷考功郎中,改文選。扈從北征,師覆脫還。

景泰二年二月上正本十策,曰勤圣學(xué),顧箴警,戒嗜欲,絕玩好,慎舉措,崇節(jié)儉,畏天變,勉貴近,振士風(fēng),結(jié)民心。帝善之,命翰林寫置左右,備省覽。尋又陳車戰(zhàn)火器之利,帝頗采納。是冬,擢兵部右侍郎,轉(zhuǎn)戶部。也先數(shù)貢馬,賢謂輦金帛以強寇自弊,非策。因陳邊備廢馳狀,于謙請下其章厲諸將。轉(zhuǎn)吏部,采古二十二君行事可法者。曰《鑒古錄》,上之。

英宗復(fù)位,命兼翰林學(xué)士,入直文淵閣,與徐有貞同預(yù)機務(wù)。未幾,進尚書。賢氣度端凝,奏對皆中機宜,帝深眷之。山東饑,發(fā)帑振不足,召有貞及賢議,有貞謂頒振多中飽。賢曰:“慮中飽而不貸,坐視民死,是因噎廢食也。�！彼烀�增銀。

石亨、曹吉祥與有貞爭權(quán),并忌賢。諸御史論亨、吉祥,亨、吉祥疑出有貞、賢意,訴之帝,下二人獄。會有風(fēng)雷變,得釋,謫賢福建參政。未行,王翱奏賢可大用,遂留為吏部左侍郎。逾月,復(fù)尚書,直內(nèi)閣如故。亨知帝向賢,怒,然無可如何,乃佯與交歡。賢亦深自匿,非宣召不入,而帝益親賢,顧問無虛日。

孛來近塞獵。亨言傳國璽在彼,可掩而取,帝色動。賢言釁不可啟,璽不足寶,事遂寢。亨益惡賢。時帝亦厭亨、吉祥驕橫,屏人語賢曰:“此輩干政,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門,為之奈何?”賢曰:“陛下惟獨斷,則趨附自息�！钡墼�:“向嘗不用其言,乃怫然見辭色�！辟t曰:“愿制之以漸�！碑�(dāng)亨、吉祥用事,賢顧忌不敢盡言,然每從容論對,所以裁抑之者甚至。及亨得罪,帝復(fù)問賢“奪門”事。賢曰:“‘迎駕\’則可,‘奪門\’豈可示后?天位乃陛下固有,‘奪\’即非順。且爾時幸而成功,萬一事機先露,亨等不足惜,不審置陛下何地!”帝悟曰:“然。”賢曰:“若郕王果不起,群臣表請陛下復(fù)位,安用擾攘為?此輩又安所得邀升賞,招權(quán)納賄安自起?老成耆舊依然在職,何至有殺戮降黜之事致干天象?《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正謂此也�！钡墼�:“然�！痹t自今章奏勿用“奪門”字,并議革冒功者四千余人。至成化初,諸被革者訴請。復(fù)以賢言,并奪太平侯張瑾、興濟伯楊宗爵,時論益大快之。

帝既任賢,所言皆見聽。于謙嘗分遣降人南征,陳汝言�；鹿僦�,盡召之還。賢力言不可。帝曰:“吾亦悔之。今已就道,后當(dāng)聽其愿去者。”帝憂軍官支俸多,歲入不給。賢請?zhí)�老弱于�?則費省而人不覺。帝深納焉。時歲有邊警,天下大水,江南北尤甚。賢外籌邊計,內(nèi)請寬百姓,罷一切征求。帝用其言,四方得蘇息。七年二月,空中有聲,帝欲禳之,命賢撰青詞。賢言君不恤民,天下怨叛,厥有鼓妖。因請行寬恤之政,又請罷江南織造,清錦衣獄,止邊臣貢獻,停內(nèi)外采買。帝難之。賢執(zhí)爭數(shù)四,同列皆懼。賢退曰:“大臣當(dāng)知無不言,可卷舌偷位耶?”終天順之世,賢為首輔,呂原、彭時佐之,然賢委任最專。

初,御史劉濬劾柳溥敗軍罪,觸帝怒。賢言御史耳目官,不宜譴。石亨譖賢曲護。帝浸疏賢,尋悟,待之如初。每獨對,良久方出。遇事必召問可否,或遣中官就問。賢務(wù)持大體,尤以惜人才、開言路為急。所薦引年富、軒輗、耿九疇、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紹等,皆為名臣。時勸帝延見大臣,有所薦,必先與吏、兵二部論定之。及入對,帝訪文臣,請問王翱;武臣,請問馬昂。兩人相左右,故言無不行,而人不病其專,惟群小與為難。

曹欽之反也,擊賢東朝房,執(zhí)將殺之,逼草奏釋己罪。賴王翱救,乃免。賢密疏請擒賊黨。時方擾攘,不知賢所在。得疏,帝大喜。裹傷入見,慰勞之,特加太子太保。賢因言,賊既誅,急宜詔天下停不急務(wù),而求直言以通閉塞。帝從之。

門達方用事,錦衣官校恣橫為劇患。賢累請禁止,帝召達誡諭之。達怙寵益驕,賢乘間復(fù)具陳達罪,帝復(fù)召戒達。達銜次骨,因袁彬獄陷賢,賢幾不免,語載達傳。

帝不豫,臥文華殿。會有間東宮于帝者,帝頗惑之,密告賢。賢頓首伏地曰:“此大事,愿陛下三思�！钡墼�:“然則必傳位太子乎?”賢又頓首曰:“宗社幸甚�！钡燮�,立召太子至。賢扶太子令謝。太子謝,抱帝足泣,帝亦泣,讒竟不行。

憲宗即位,進少保、華蓋殿大學(xué)士,知經(jīng)筵事。是年春,日黯無光,賢偕同官上言:“日,君象。君德明,則日光盛。惟陛下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剛以斷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則天變自弭,和氣自至。”翌日又言:“天時未和,由陰氣太盛。自宣德至天順間,選宮人太多,浣衣局沒官婦女愁怨尤甚,宜放還其家�！钡蹚闹�,中外欣悅。五月大雨雹,大風(fēng)飄瓦,拔郊壇樹。賢言:“天威可畏,陛下當(dāng)凜然加省,無狎左右近幸。崇信老成,共圖國是�！庇兴菊堅禧u簿。賢言:“內(nèi)庫尚有未經(jīng)御者,今恩詔甫頒,方節(jié)財用,奈何復(fù)為此�！钡奂慈諏嬛�。每遇災(zāi)變,必與同官極陳無隱,而于帝初政,申誡尤切。

門達既竄,其黨多投匿名書構(gòu)賢。賢乞罷,有詔慰留。吳后廢,言官請誅牛玉,語侵賢,又有造蜚語構(gòu)賢者。帝命衛(wèi)士宿賢家,護出入。成化二年三月遭父喪,詔起復(fù)。三辭不許,遣中官護行營葬。還至京,又辭。遣使宣意,遂視事。其年冬卒,年五十九。帝震悼,贈太師,謚文達。

賢自以受知人主,所言無不盡。景帝崩,將以汪后殉葬,用賢言而止。惠帝少子幽禁已六十年,英宗憐欲赦之,以問賢。賢頓首曰:“此堯、舜用心也!天地祖宗實式憑之�！钡垡饽藳Q。帝嘗祭山川壇,以夜出未便,欲遣官代祀。賢引祖訓(xùn)爭之,卒成禮而還。嘗言內(nèi)帑余財,不以恤荒濟軍,則人主必生侈心,而移之于土木禱祠聲色之用。前后頻請發(fā)帑振貸恤邊,不可勝計。故事,方面官敕三品京官保舉。賢患其營競,令吏部每缺舉二人,請帝簡用。并推之例始此。

自三楊以來,得君無如賢者。然自郎署結(jié)知景帝,超擢侍郎,而所著書顧謂景帝為荒淫。其抑葉盛,擠岳正,不救羅倫,尤為世所惜云。

呂原,字逢原,秀水人。父嗣芳,萬泉教諭。兄本,景州訓(xùn)導(dǎo)。嗣芳老,就養(yǎng)景州,與本相繼卒。貧不能歸葬,厝于景,原時至墓慟哭。久之,奉母南歸,家益貧。知府黃懋奇原文,補諸生,遣入學(xué),舉鄉(xiāng)試第一。

正統(tǒng)七年,進士及第,授編修。十二年,與侍講裴綸等十人同選入東閣肄業(yè),直經(jīng)筵。景泰初,進侍講,與同官倪謙授小內(nèi)侍書于文華殿東廡。帝至,命謙講《國風(fēng)》。原講《堯典》,皆稱旨。問何官,并以中允兼侍講對。帝曰:“品同耳,何相兼為?”進二人侍講學(xué)士,兼中允。尋進左春坊大學(xué)士。

天順初,改通政司右參議,兼侍講。徐有貞、李賢下獄之明日,命入內(nèi)閣預(yù)機務(wù)。石享、曹吉祥用事,貴倨,獨敬原。原朝會衣青袍,亨笑曰:“行為先生易之�！痹�不答。尋與岳正列亨、吉祥罪狀,疏留中。二人怒,摘敕諭中語,謂閣臣謗訕。帝大怒,坐便殿,召對,厲聲曰:“正大膽敢爾!原素恭謹(jǐn),阿正何也?”正罷去,原得留。李賢既復(fù)官入閣柄政,原佐之。未幾,彭時亦入,三人相得甚歡。賢通達,遇事立斷。原濟以持重,庶政稱理。其年冬,進翰林院學(xué)士。

六年,遭母喪,水漿不入口三日。詔葬畢即起視事。原乞終制。不允。乃之景州,啟父兄殯歸葬,舟中寢苫哀毀。體素豐,至是羸瘠。抵家甫襄事而卒,年四十五。贈禮部左侍郎,謚文懿。

原內(nèi)剛外和,與物無競。性儉約,身無紈綺。歸裝惟賜衣數(shù)襲,分祿恤宗姻。

子常,字秉之。以廕補國子生,供事翰林,遷中書舍人。疏乞應(yīng)試,所司執(zhí)故事不許。憲宗特許之,遂舉順天鄉(xiāng)試。舍人得赴試自常始。累遷禮部郎中,好學(xué)能文,諳掌故。琉球請歲一入貢,回回貢使乞道廣東歸國,皆以非制格之。以薦進南京太仆寺少卿。故事,太仆馬數(shù),不令他官知。以是文籍磨滅,登耗無稽。常曰:“他官不與聞,是也;當(dāng)職者,可貿(mào)貿(mào)耶?”議請三年一校勘,著為例。累遷南京太常卿,輯《典故因革》若干卷。正德初,致仕歸。

岳正,字季方,漷縣人。正統(tǒng)十三年會試第一,賜進士及第,授編修,進左贊善。

天順初,改修撰,教小內(nèi)侍書。閣臣徐有貞、李賢下獄,帝既用呂原預(yù)政,頃之,薛瑄又致仕,帝謀代者。王翱以正薦,遂召見文華殿。正長身美須髯,帝遙見,色喜。既登陛,連稱善。問年幾何,家安在,何年進士,正具以對。復(fù)大喜曰:“爾年正強仕,吾北人,又吾所取士,今用爾內(nèi)閣,其盡力輔朕�！闭�頓首受命。趨出,石亨、張軏遇之左順門,愕然曰:“何自至此?”比入,帝曰:“朕今日自擇一閣臣�！眴枮檎l,帝曰:“岳正。”兩人陽賀。帝曰:“但官小耳,當(dāng)與吏部左侍郎兼學(xué)士�！眱扇嗽�:“陛下既得人,俟稱職,加秩未晚�！钡勰�然,遂命以原官入閣。

正素豪邁,負(fù)氣敢言。及為帝所拔擢,益感激思自效。掌欽天監(jiān)侍郎湯序者,亨黨也,嘗奏災(zāi)異,請盡去奸臣。帝問正,正言:“奸臣無指名。即求之,人人自危。且序術(shù)淺,何足信也。”乃止。有僧為妖言,錦衣校邏得之,坐以謀反。中官牛玉請官邏者,正言:“事縱得實,不過坐妖言律,邏者給賞而已,不宜與官�！鄙�黨數(shù)十人皆得免�；驗槟涿麜�列曹吉祥罪狀,吉祥怒,請出榜購之。帝使正撰榜格,正與呂原入見曰:“為政有體,盜賊責(zé)兵部,奸宄責(zé)法司,豈有天子出榜購募者?且事緩之則自露,急之則愈匿,此人情也�！钡凼瞧溲�,不問。亨從子彪鎮(zhèn)大同,獻捷,下內(nèi)閣問狀。使者言捕斬?zé)o算,不能悉致,皆梟置林木間。正按地圖指詰之,曰:“某地至某地,皆沙漠,汝梟置何所?”其人語塞。

時亨、吉祥恣甚,帝頗厭之。正從容言:“二人權(quán)太重,臣請以計間之�！钡墼S焉。正出見吉祥曰:“忠國公常令杜清來此何為者?”吉祥曰:“辱石公愛,致誠款耳。”正曰:“不然,彼使伺公所為耳�！币騽窦�祥辭兵柄。復(fù)詣亨,諭令自戢。亨、吉祥揣知正意,怒。吉祥見帝,免冠,泣請死。帝內(nèi)愧,慰諭之,召正責(zé)漏言。

會承天門災(zāi),正極言亨將為不軌,且言:“陳汝言,小人。今既為尚書,可用盧彬為侍郎。二人者俱譎悍,若同事必相齮龁,乘其隙可并去之�！毙煊胸懺傧陋z,復(fù)云:“用有貞則天變可弭�！钡劢圆患{。及敕諭廷臣,命正視草。正草敕曰:“乃者承天門災(zāi),朕心震驚,罔知所措。意敬天事神,有未盡歟?祖宗成憲有不遵歟?善惡不分,用舍乖歟?曲直不辨,刑獄冤歟?征調(diào)多方,軍旅勞歟?賞賚無度,府庫虛歟?請謁不息,官爵濫歟?賄賂公行,政事廢歟?朋奸欺罔,附權(quán)勢歟?群吏弄法,擅威福歟?征斂徭役太重,而閭閻靡寧歟?讒諂奔競之徒幸進,而忠言正士不用歟?抑有司阘茸酷暴,貪冒無厭,而致軍民不得其所歟?此皆傷和致災(zāi)之由,而朕有所未明也。今朕省愆思咎,怵惕是存。爾群臣休戚惟均,其洗心改過,無蹈前非,當(dāng)行者直言無隱。”敕下,舉朝傳誦。而亨、吉祥構(gòu)蜚語,謂正賣直謗訕。帝怒,命仍授內(nèi)侍書。明日,謫欽州同知。道漷,以母老留旬日。陳汝言令巡校言狀,且言正嘗奪公主田。遂逮系詔獄,杖百,戍肅州。行至涿,夜宿傳舍。手拲急,氣奔且死。涿人楊四醉卒酒,脫正拲,刳其中,且厚賂卒,乃得至戍所。亨、吉祥既誅,帝謂李賢曰:“岳正固嘗言之�！辟t曰:“正有老母,得放歸田里,幸甚�！蹦酸尀槊�。

憲宗立,御史呂洪等請復(fù)正與楊瑄官,詔正以原官直經(jīng)筵,纂修《英宗實錄》。初,正得罪,都督僉事季鐸乞得其宅,至是敕還正。正還朝,自謂當(dāng)大用,而賢欲用為南京祭酒,正不悅。忌者偽為正劾賢疏草,賢嗛之。

成化元年四月,廷推兵部侍郎清理貼黃,以正與給事中張寧名并上。詔以為私,出正為興化知府,而寧亦補外。正至官,筑堤溉田數(shù)千頃,節(jié)縮浮費,經(jīng)理預(yù)備倉,欲有所興革。鄉(xiāng)士大夫不利其所為,騰謗言。正亦厭吏職,五年入覲,遂致仕。又五年卒,年五十五。無子,大學(xué)士李東陽、御史李經(jīng),其婿也。

正博學(xué)能文章,高自期許,氣屹屹不能下人。在內(nèi)閣才二十八日,勇事敢言,便殿論奏,至唾濺帝衣。有規(guī)以信而后諫者,慨然曰:“上顧我厚,懼無以報稱,子乃以諫官處我耶?”英宗亦悉其忠,其在戍所,嘗念之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膽�！闭�聞自為像贊,述帝前語,末言:“臣嘗聞古人之言,蓋將之死而靡憾也�！逼渥孕挪换厝绱恕Ｈ灰鈴V才疏,欲以縱橫之術(shù)離散權(quán)黨,反為所噬,人皆迂而惜之。嘉靖中,追贈太常寺卿,謚文肅。

彭時,字純道,安福人。正統(tǒng)十三年進士第一,授修撰。明年,郕王監(jiān)國,令同商輅入閣預(yù)機務(wù)。聞繼母憂,力辭,不允,乃拜命。釋褐逾年參大政,前此未有也。尋進侍讀。

景泰元年,以兵事稍息,得請終制。然由此忤旨。服除,命供事翰林院,不復(fù)與閣事。易儲,遷左春坊大學(xué)士�！跺居钔ㄖ尽烦�,遷太常寺少卿。俱兼侍讀。

天順元年,徐有貞既得罪,岳正、許彬相繼罷。帝坐文華殿召見時,曰:“汝非朕所擢狀元乎?”時頓首。明日仍命入閣,兼翰林院學(xué)士。閣臣自三楊后,進退禮甚輕。為帝所親擢者,唯時與正二人。而帝方向用李賢,數(shù)召賢獨對。賢雅重時,退必咨之。時引義爭可否,或至失色。賢初小忤,久亦服其諒直,曰:“彭公,真君子也�！贝葔刍侍�后上尊號,詔告天下。時欲推恩,賢謂一年不宜再赦。時曰:“非赦也,宜行優(yōu)老典。朝臣父母七十與誥敕,百姓八十給冠帶,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賢稱善,即奏行之。

帝愛時風(fēng)度,選庶吉士。命賢盡用北人,南人必若時者方可。賢以語時。俄中官牛玉宣旨,時謂玉曰:“南士出時上者不少,何可抑之?”已,選十五人,南六人與焉。

門達構(gòu)賢,帝惑之,曰:“去賢,行專用時矣�！被騻髌湔Z,時矍然曰:“李公有經(jīng)濟才,何可去?”因力直之。且曰:“賢去,時不得獨留�！闭Z聞,帝意乃解。

帝大漸,口占遺命,定后妃名分,勿以嬪御殉葬,凡四事,付閣臣潤色。時讀竟,涕下,悲愴不自勝。中官復(fù)命,帝亦為隕涕。

憲宗即位,議上兩宮尊號。中官夏時希周貴妃旨,言錢后久病,不當(dāng)稱太后。而貴妃,帝所生母,宜獨上尊號。賢曰:“遺詔已定,何事多言�！睍r曰:“李公言是也。朝廷所以服天下,在正綱常。若不爾,損圣德非小�！表曋�,中官復(fù)傳貴妃旨:“子為皇帝,母當(dāng)為太后,豈有無子而稱太后者?宣德間有故事�！辟t色變,目時。時曰:“今日事與宣德間不同。胡后表讓位,退居別宮,故在正統(tǒng)初不加尊。今名分固在,安得為比?”中官曰:“如是何不草讓表?”時曰:“先帝存日未嘗行,今誰敢草?若人臣阿意順從,是萬世罪人也�！敝泄賲柭曗鹨晕ＵZ。時拱手向天曰:“太祖、太宗神靈在上,孰敢有二心!錢皇后無子,何所規(guī)利而為之爭?臣義不忍默者,欲全主上圣德耳。若推大孝之心,則兩宮并尊為宜�！辟t亦極言之,議遂定。及將上寶冊,時曰:“兩宮同稱則無別,錢太后宜加兩字,以便稱謂�！蹦俗馂榇溶不侍�后,貴妃為皇太后。越數(shù)日,中官覃包至內(nèi)閣曰:“上意固如是。但迫于太后,不敢自主,非二公力急,幾誤大事�！睍r閣臣陳文默無語,聞包言,甚愧。禮成,進吏部右侍郎,兼學(xué)士,同知經(jīng)筵。

成化改元,進兵部尚書,兼官如故。明年秋,乞歸省。三年二月詔趣還朝,《英宗實錄》成,加太子少保。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

四年,慈懿太后崩,詔議山陵。時及商輅、劉定之言:“太后作配先帝,正位中宮,陛下尊為太后,詔示天下。先帝全夫婦之倫,陛下盡母子之愛,于義俱得。今梓宮當(dāng)合葬裕陵,主當(dāng)?shù)y廟,此不易之禮。比聞欲別卜葬地,臣等實懷疑懼。竊謂皇上所以遲疑者,必以今皇太后萬壽后,當(dāng)與先帝同尊,自嫌二后并配,非祖宗制�？贾�于古,漢文帝尊所生母薄太后,而呂后仍祔長陵。宋仁宗追尊生母李宸妃,而劉后仍祔太廟。今若陵廟之制稍有未合,則有乖前美,貽譏來葉�！庇谑侵T大臣相繼言之。帝猶重違太后意,時偕朝臣伏文華門泣請。帝與太后皆感動,始從時議。

彗見三臺,時等言:“外廷大政固所當(dāng)先,宮中根本尤為至急。諺云‘子出多母\’。今嬪嬙眾多,維熊無兆。必陛下愛有所專,而專寵者已過生育之期故也。望均恩愛,為宗社大計。”時帝專寵萬貴妃,妃年已近四十,時故云然。又言:“大臣黜陟,宜斷自宸衷,或集群臣僉議。不可悉委臣下,使大權(quán)旁落�！钡垭m不能從,而心嘉其忠。

都御史項忠討滿四不利。朝議命撫寧侯硃永將京軍往赴。永故難其行,多所邀請。時惡其張大,且度軍可無行,第令整裝待。會忠馳奏,已圍賊石城。帝遣中官懷恩、黃賜偕兵部尚書白圭、程信等至閣議。時曰:“賊四出攻剽,鋒誠不可當(dāng)。今入石城自保,我軍圍甚固,此困獸易擒耳�！毙旁�:“安知忠不退師?”時曰:“彼部分已定,何故自退?且今出師,度何時到?”信曰:“來春�！睍r曰:“如此,益緩不及事。事成敗,冬月決矣�！毙欧�,出危言曰:“忠若敗,必斬一二人,然后出師�！北娢Ｖ�,問時何見。曰:“觀忠疏曲折,知其能。若聞別遣禁軍,將退避不敢任,賊不可知矣�！睍r惟商輅然其言。至冬,賊果平,人乃大服。改吏部尚書。

五年得疾在告。逾三月,帝趣赴閣視事,免朝參。是冬,無雪。疏言:“光祿寺采辦,各城門抽分,掊克不堪。而獻珍珠寶石者,倍估增直,漁竭帑藏。乞革其弊,以惠小民�！钡蹆�(yōu)詔褒納。畿輔、山東、河南旱,請免夏稅鹽鈔,及太仆寺賠課馬。京師米貴,請發(fā)倉儲五十萬石平糶。并從之。時以舊臣見倚重,遇事爭執(zhí)無所避。而是時帝怠于政,大臣希得見。萬安同在閣,結(jié)中貴戚畹,上下壅隔,時頗懷憂。

七年,疾復(fù)作,乞致仕。帝慰留之,不得去。冬,彗復(fù)見,時言政本七事:一,毋惑佛事,糜金錢;二,傳旨專委司禮監(jiān),毋令他人,以防詐偽;三,延見大臣議政事;四,近幸賜予太多,工匠冒官無紀(jì),而重囚死徙者,法不蔽罪。宜戒淫刑僭賞;五,虛懷受諫,勿惡切直;六,戒廷臣毋依違,凡政令失當(dāng),直言論奏;七,清理牧馬草地,減退勢要莊田。皆切中時弊。

寧晉伯劉聚為從父太監(jiān)永誠請封謚,且乞祠額,禮部執(zhí)故事卻之。帝特賜額曰“褒功”,命內(nèi)閣擬封謚。時等言:“即予永誠,將來守邊內(nèi)臣皆援此陳乞,是變祖宗法自今日始�！被蜓运瓮�貫封王,時曰:“貫封王在徽宗末年,豈盛世事耶?”乃寢。

時每因災(zāi)變上言,或留中,或下所司,多阻隔,悒悒不得志。五年以后,凡七在告,帝輒命醫(yī)就視,數(shù)遣內(nèi)臣賜賚。十一年正月,以秩滿進少保。逾月卒,年六十。贈太師,謚文憲。

時立朝三十年,孜孜奉國,持正存大體,公退未嘗以政語子弟。有所論薦,不使其人知。燕居無惰容,服御儉約,無聲樂之奉,非其義不取,有古大臣風(fēng)。

商輅,字弘載,淳安人。舉鄉(xiāng)試第一。正統(tǒng)十年,會試、殿試皆第一。終明之世,三試第一者,輅一人而已。除修撰,尋與劉儼等十人進學(xué)東閣。輅豐姿瑰偉,帝親簡為展書官。郕王監(jiān)國,以陳循、高谷薦入內(nèi)閣,參機務(wù)。徐珵倡南遷議,輅力沮之。其冬,進侍讀。景泰元年遣迎上皇于居庸,進學(xué)士。

三年,錦衣指揮盧忠令校尉上變,告上皇與少監(jiān)阮浪、內(nèi)使王瑤圖復(fù)位。帝震怒,捕二人下詔獄,窮治之。忠筮于術(shù)者同寅,寅以大義折之,且曰:“此大兇兆,死不足贖。”忠懼,佯狂以冀免。輅及中官王誠言于帝曰:“忠病風(fēng),無足信,不宜聽妄言,傷大倫�！钡垡馍俳�。乃并下忠獄,坐以他罪,降為事官立功。殺瑤,錮浪于獄,事得不竟。

太子既易,進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學(xué)士如故,賜第南薰里。塞上腴田率為勢豪侵據(jù),輅請核還之軍。開封、鳳陽諸府饑民流濟寧、臨清間,為有司驅(qū)逐。輅憂其為變,請招墾畿內(nèi)八府閑田,給糧種,民皆有所歸。鐘同、章綸下獄,輅力救得無死。《寰宇通志》成,加兼太常卿。

景帝不豫,群臣請建東宮,不許。將繼奏,輅援筆曰:“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當(dāng)立章皇帝子孫�！甭�?wù)吒袆�。以日�?奏未入,而是夜石亨輩已迎復(fù)上皇。明日,王文、于謙等被收,召輅與高谷入便殿,溫旨諭之,命草復(fù)位詔。亨密語輅,赦文毋別具條款。輅曰:“舊制也,不敢易�！焙噍叢粣�,諷言官劾輅朋奸,下之獄。輅上書自訴《復(fù)儲疏》在禮部,可覆驗,不省。中官興安稍解之,帝愈怒。安曰:“向者此輩創(chuàng)議南遷,不審置陛下何地�！钡垡鉂u釋,乃斥為民。然帝每獨念“輅,朕所取士,嘗與姚夔侍東宮”,不忍棄之。以忌者,竟不復(fù)用。

成化三年二月召至京,命以故官入閣。輅疏辭,帝曰:“先帝已知卿枉,其勿辭�！笔钻惽趯W(xué)、納諫、儲將、防邊、省冗官、設(shè)社倉、崇先圣號、廣造士法凡八事。帝嘉納之。其言納諫也,請召復(fù)元年以后建言被斥者。于是羅倫、孔公恂等悉復(fù)官。

明年,彗星見,給事中董旻、御史胡深等劾不職大臣,并及輅。御史林誠詆輅曾與易儲,不宜用,帝不聽。輅因求罷。帝怒,命廷鞫諸言者,欲加重譴。輅曰:“臣嘗請優(yōu)容言者,今論臣反責(zé)之,如公論何?”帝悅,旻等各予杖復(fù)職。尋進兵部尚書。久之,進戶部�！端卧�通鑒綱目》成,改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侍�子立,加太子少保,進吏部尚書。十三年進謹(jǐn)身殿大學(xué)士。

輅為人,平粹簡重,寬厚有容,至臨大事,決大議,毅然莫能奪。

仁壽太后莊戶與民爭田,帝欲徙民塞外。輅曰:“天子以天下為家,安用皇莊為?”事遂寢。乾清宮門災(zāi),工部請采木川、湖。輅言宜少緩,以存警畏,從之。

悼恭太子薨,帝以繼嗣為憂。紀(jì)妃生皇子,六歲矣,左右畏萬貴妃,莫敢言。久之,乃聞于帝。帝大喜,欲宣示外廷,遣中官至內(nèi)閣諭意。輅請敕禮部擬上皇子名,于是廷臣相率稱賀。帝即命皇子出見廷臣。越數(shù)日,帝復(fù)御文華殿,皇子侍,召見輅及諸閣臣。輅頓首曰:“陛下踐祚十年,儲副未立,天下引領(lǐng)望久矣。當(dāng)即立為皇太子,安中外心。”帝頷之。是冬,遂立皇子為皇太子。

初,帝召見皇子留宮中,而紀(jì)妃仍居西內(nèi)。輅恐有他患,難顯言,偕同官上疏曰:“皇子聰明岐嶷,國本攸系。重以貴妃保護,恩逾己出。但外議謂皇子母因病別居,久不得見。宜移就近所,俾母子朝夕相接,而皇子仍藉撫育于貴妃,宗社幸甚。”由是紀(jì)妃遷永壽宮。逾月,妃病篤。輅請曰:“如有不諱,禮宜從厚。”且請命司禮監(jiān)奉皇子,過妃宮問視,及制衰服行禮。帝皆是之。

帝將復(fù)郕王位號,下廷議。輅極言王有社稷功,位號當(dāng)復(fù),帝意遂決。帝建玉皇閣于宮北,命內(nèi)臣執(zhí)事,禮與郊祀等,輅等爭罷之。黑眚見,疏弭災(zāi)八事,曰:番僧國師法王,毋濫賜印章;四方常貢外,勿受玩好;許諸臣直言;分遣部使慮囚,省冤獄;停不急營造,實三邊軍儲;守沿邊關(guān)隘;設(shè)云南巡撫。帝優(yōu)詔褒納。

中官汪直之督西廠也,數(shù)興大獄。輅率同官條直十一罪,言:“陛下委聽斷于直,直又寄耳目于群小如韋瑛輩。皆自言承密旨,得顓刑殺,擅作威福,賊虐善良。陛下若謂擿奸禁亂,法不得已,則前此數(shù)年,何以帖然無事?且曹欽之變,由逯杲刺事激成,可為懲鑒。自直用事,士大夫不安其職,商賈不安于途,庶民不安于業(yè),若不亟去,天下安危未可知也�！钡蹜C曰:“用一內(nèi)豎,何遽危天下,誰主此奏者?”命太監(jiān)懷恩傳旨,詰責(zé)厲甚。輅正色曰:“朝臣無大小,有罪皆請旨逮問,直擅抄沒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邊城要害,守備俄頃不可缺。直一日械數(shù)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留守大臣,直擅收捕。諸近侍在帝左右,直輒易置。直不去,天下安得無危?”萬安、劉珝、劉吉亦俱對,引義慷慨,恩等屈服。輅顧同列謝曰:“諸公皆為國如此,輅復(fù)何憂。”會九卿項忠等亦劾直,是日遂罷西廠。直雖不視廠事,寵幸如故。譖輅嘗納指揮楊曄賄,欲脫其罪。輅不自安,而御史戴縉復(fù)頌直功,請復(fù)西廠,輅遂力求去。詔加少保,賜敕馳傳歸。輅既去,士大夫益俯首事直,無敢與抗者矣。

錢溥嘗以不遷官,作《禿婦傳》以譏輅。高瑤請復(fù)景帝位號,黎淳疏駁,極詆輅。輅皆不為較,待之如平時。萬貴妃重輅名,出父像,屬為贊,遺金帛甚厚。輅力辭,使者告以妃意。輅曰:“非上命,不敢承也�！辟F妃不悅,輅終不顧。其和而有執(zhí)如此。

及謝政,劉吉過之,見其子孫林立,嘆曰:“吉與公同事歷年,未嘗見公筆下妄殺一人,宜天之報公厚�！陛`曰:“正不敢使朝廷妄殺一人耳�！本邮�年卒,年七十三。贈太傅,謚文毅。

子良臣,成化初進士,官翰林侍講。

劉定之,字主靜,永新人。幼有異稟。父授之書,日誦數(shù)千言。不令作文,一日偶見所為《祀灶文》。大異之。舉正統(tǒng)元年會試第一,殿試及第,授編修。

京城大水,應(yīng)詔陳十事,言:“號令宜出大公,裁以至正,不可茍且數(shù)易。公卿侍從,當(dāng)數(shù)召見,察其才能心術(shù)而進退之。降人散處京畿者,宜漸移之南方�？たh職以京朝官補,使迭相出入,內(nèi)外無畸重。薦舉之法,不當(dāng)拘五品以上�？煞绿浦�,朝臣遷秩,舉一人自代,吏部籍其名而簡用之。武臣子孫,教以韜略。守令牧養(yǎng)為先務(wù),毋徒取干辦。群臣遭喪,乞永罷起復(fù)以教孝。僧尼蠹國當(dāng)嚴(yán)絕。富民輸粟授官者,有犯宜追奪�！笔枞肓糁�。十三年,弟寅之與鄉(xiāng)人相訐,辭連定之。下獄,得白。秩滿,進侍講。

景帝即位,復(fù)上言十事,曰:

自古如晉懷、愍、宋徽、欽,皆因邊塞外破,籓鎮(zhèn)內(nèi)潰,救援不集,馴致播遷。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數(shù)十萬之師,奉上皇于漠北,委以與寇者也。晉、宋遭禍亂,棄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奮于既衰,以御方張之?dāng)�。未有若今日也先乘勝直抵都城。以師武臣之�?既不能奮武以破賊,又不能約和以迎駕。聽其自來而自去者也。國勢之弱,雖非旦夕所能強,豈可不思自強之術(shù)而力行之。臣愚敢略陳所見。

近日京軍之戰(zhàn),但知堅壁持重,而不能用奇制勝。至前敗而后不救,左出而右不隨。謂宜仿宋吳玠、吳璘三疊陣法,互相倚恃,迭為救護。至鐵騎沖突,必資刀斧以制之。郭子儀破安祿山八萬騎,用千人執(zhí)長刀如墻而進。韓世忠破兀術(shù)拐子馬,用五百人執(zhí)長斧,上揕人胸,下斫馬足。是刀斧揮霍便捷,優(yōu)于火槍也。

紫荊、居庸二關(guān),名為關(guān)塞,實則坦途。今宜增兵士,繕亭障,塞蹊隧。陸則縱橫掘塹,名曰“地網(wǎng)”。水則氵豬泉令深,名曰“水柜”。或多植榆柳,以制奔突,或多招鄉(xiāng)勇,以助官軍。此皆古所嘗為,已有明效。

往者奉使之臣,充以驛人駔夫,招釁啟戎,職此之故。今宜擇內(nèi)蘊忠悃,外工專對,若陸賈、富弼其人者,使備正介之選,庶不失辭辱國。

臣于上皇朝,乞徙漠北降人,知謀短淺,未蒙采納。比乘國釁,奔?xì)w故土,寇掠畿甸者屢見告矣。宜乘大兵聚集時,遷之南方。使與中國兵民相錯雜,以牽制而變化之。且可省俸給,減漕輓,其事甚便。

天下農(nóng)出粟,女出布,以養(yǎng)兵也。兵受粟于倉,受布于庫,以衛(wèi)國也。向者兵士受粟布于公門,納月錢于私室。于是手不習(xí)擊刺之法,足不習(xí)進退之宜。第轉(zhuǎn)貨為商,執(zhí)技為工,而以工商所得,補納月錢。民之膏血,兵之氣力,皆變?yōu)榻疸y以惠奸宄。一旦率以臨敵,如驅(qū)羊拒狼,幾何其不敗也!今宜痛革其弊,一新簡練之政,將帥踵舊習(xí)者誅毋赦。如是而兵威不振者,未之有也。

守令朘民,猶將帥之剝兵也。宜嚴(yán)糾考,慎黜陟。犯贓者舉主與其罰,然后貪墨者寡,薦舉者慎,民安而邦本固矣。

古販繒屠狗之夫,俱足助成帝業(yè)。今于謙、楊善亦非出自將門。然將能知將,宜令各舉所知,不限門閥。公卿侍從,亦令舉勇力知謀之士,以備將材。庶搜羅既廣,御侮有人。

昔者漢圖恢復(fù),所恃者諸葛亮。南宋御金,所恃者張浚。彼皆忠義夙著,功業(yè)久立。及街亭一敗,亮辭丞相。符離未捷,浚解都督,何則?賞罰明則將士奮也。昨德勝門下之戰(zhàn),未聞摧陷強寇,但迭為勝負(fù),互殺傷而已。雖不足罰,亦不足賞。乃石亨則自伯進侯,于謙則自二品遷一品。天下未聞其功,但見其賞,豈不怠忠臣義士之心乎?可令仍循舊秩,勿躐新階,他日勛名著而爵賞加,正未為晚。夫既與不忍奪者,姑息之政;既進不肯退者,患失之心。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懷患失之心,則治平可計日而望也。

向者御史建白,欲令大臣入內(nèi)議政,疏寢不行。夫人主當(dāng)總攬威權(quán),親決機務(wù)。政事早朝未決者,日御便殿,使大臣敷奏。言官察其邪正而糾劾之,史官直書簡冊,以示懲勸。此前代故事,祖宗成法也,愿陛下遵而行之。若僅封章入奏,中旨外傳,恐偏聽獨任,致生奸亂,欲治化之成難矣。

人主之德,欲其明如日月以察直枉,仁如天地以覆群生,勇如雷霆以收威柄。故司馬光之告君,以仁明武為言,即《中庸》所謂知仁勇也。知仁勇非學(xué)而能之哉?夫經(jīng)莫要于《尚書》、《春秋》,史莫正于《通鑒綱目》。陛下留心垂覽。其于君也,既知禹、湯、文、武之所以興,又知桀、紂、幽、厲之所以替,而趨避審矣。于馭內(nèi)臣也,既知有呂強、張承業(yè)之忠,又知有仇士良、陳弘志之惡;于馭廷臣也,既知有蕭、曹、房、杜之良,又知有李林甫、楊國忠之奸,而用舍當(dāng)矣。如是則于知仁勇之德,豈不大有助哉。茍徒如向者儒臣進講,誦述其善,諱避其惡,是猶恐道路之有陷阱,閉目而過之,其不至于冥行顛仆者幾何。

今天下雖遭大創(chuàng),尚如金甌之未缺。誠能本圣學(xué)以見之政治,臣見國勢可強,仇恥可雪,兄弟之恩可全,祖宗之制可復(fù),亦何憚而不為此。

書奏,帝優(yōu)詔答之。

三年遷洗馬。也先使者乞遣報使,帝堅不許。定之疏引故事以請,帝下廷議,竟不果遣。久之,遷右庶子。天順改元,調(diào)通政司左參議,仍兼侍講。尋進翰林學(xué)士。憲宗立,進太常少卿,兼侍讀學(xué)士,直經(jīng)筵。

成化二年十二月,以本官入直文淵閣,進工部右侍郎,兼翰林學(xué)士。江西、湖廣災(zāi),有司方征民賦。定之言國儲充積,倉庾至不能容。而此張口待哺之氓,乃責(zé)其租課,非圣主恤下意。帝感其言,即命停征。四年進禮部左侍郎。萬貴妃專寵,皇后希得見,儲嗣未兆。郕王女及笄未下嫁。定之因久旱,并論及之。且請經(jīng)筵兼講太祖御制諸書,斥異端邪教,勿令害政耗財。帝留其疏不下。五年卒官。贈禮部尚書,謚文安。

定之謙恭質(zhì)直,以文學(xué)名一時。嘗有中旨命制元宵詩,內(nèi)使卻立以俟。據(jù)案伸紙,立成七言絕句百首。又嘗一日草九制,筆不停書。有質(zhì)宋人名字者,就列其世次,若譜系然,人服其敏博。

贊曰:英宗之復(fù)辟也,當(dāng)師旅饑饉之余,民氣未復(fù),權(quán)奸內(nèi)訌,柱石傾移,朝野多故,時事亦孔棘矣。李賢以一身搘拄其間,沛然若有余。獎厲人材,振飭綱紀(jì)。迨憲、孝之世,名臣相望,猶多賢所識拔。偉哉宰相才也。彭時、商輅侃侃守義,盡忠獻納,粹然一出于正。其于慈懿典禮,非所謂善成君德者歟?輅科名與宋王曾、宋庠埒,德望亦無愧焉。呂原、岳正、劉定之雖相業(yè)未優(yōu),而原之行誼,正之氣概,定之之建白,咸有可稱,故以時次,并列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