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卷

【晉紀二十二】 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xié)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笢乇韲鵀殒�(zhèn)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jié)。群臣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及秦河內(nèi)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苯�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yīng)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獻哀太子卒,強后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于外黃,會季卒,襄進據(jù)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為健已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wèi)。眾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健執(zhí)菁,數(shù)而殺之,馀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zhí)權(quán)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為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鄙�怒,窮推議主,得右仆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左仆射。

或告令稽五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于馳騁數(shù)豬而己耳,深愿,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為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為右仆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鸞知術(shù)數(shù),言于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辈㈥愳袢�不道。祚大怒,以鸞為妖言,斬以徇。鸞臨刑曰:“我死,軍敗于外,王死于內(nèi),必矣!”祚族滅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復立涼寧侯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眾萬馀人以應(yīng)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將曜靈于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于沙坑,謚曰哀公。秦主生封衛(wèi)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lǐng)太尉。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zhèn)蒲坂;魏王廋為鎮(zhèn)東大將軍、豫州牧,鎮(zhèn)陜城。中書監(jiān)胡文、中書令王魚言于生曰:“比有星孛于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于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愿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yīng)在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仆射受遺輔政,可以應(yīng)大臣矣�！本旁�,生殺梁后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后之舅也。右仆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于生,乃以俱為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為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于武始大澤,為曜靈發(fā)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shù)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領(lǐng)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zhàn)。祚素失眾心,莫肯為之斗者,遂為兵人所殺�；斓葪n其首,宣示內(nèi)外,暴尸道左,城內(nèi)咸稱萬歲。以庶人禮葬之,并殺其二子�；臁㈣⑸闲�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nèi),復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靚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為涼王,自為使持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為尚書仆射。隴西人李儼據(jù)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眾多歸之。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wèi)綝亦據(jù)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yīng)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并、冀、幽三州,鎮(zhèn)壽春。

鎮(zhèn)北將軍段龕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仆射,尚書董榮為右仆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zhì)修貢,以請其母。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jù)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于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譖之于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于是諸羌皆有離心。生雖諒陰,游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即位未幾,后妃、公卿已下至于仆隸,凡殺五百馀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于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眾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于河,幸而戰(zhàn)捷,兄帥大眾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戶侯也�！饼惒粡�。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馀里,段龕帥眾三萬逆戰(zhàn)。丙申,恪大破龕于淄水,執(zhí)其弟欽,斬右長史袁范等。齊王龍辟閭蔚被創(chuàng),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shù)千人。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仆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蛑^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眽櫾�:“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于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yīng)之�！鄙�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睒s、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蹦藲⑼鯄櫋�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于雞狗乎?”墮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隨之甥也,左仆射趙韶惡之,譖于生,以為貳于晉而殺之。

壬戌,生宴群臣于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jiān),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群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wù)桓卒,弟閼頭立,將貳于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已丑,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眾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于涼,以書說涼王玄靚。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籓,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于今六世矣。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jié),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必�、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杯徳�:“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為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后服。主上以為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shù)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據(jù)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馀,況于自守,何畏于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財富,有囊括關(guān)中、席卷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云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瓘笑曰:“茲事當決之于王,非身所了�！必摗⑹庠�:“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沖,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系君一舉耳�！杯彂�,乃以玄靚之命遣使稱籓于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

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于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關(guān),攻秦幽州刺史強哲于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jié)將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zhàn),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馀級。

桓溫請移都洛陽,修復園陵,章十馀上,不許。拜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三月,秦主生發(fā)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以為妨農(nóng),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發(fā)屋拔木。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天降災(zāi)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yīng)之,乃可弭也�！�。生怒,鑿其頂而殺之。衛(wèi)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jié)將軍鄧羌,以平,太后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黃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行咸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五月,太后強氏以憂恨卒,謚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于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詔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tǒng)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言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為希。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自去春以來,潼關(guān)之西,至于長安,虎狼為暴。晝則繼道,夜則發(fā)屋,不食六畜,專務(wù)食人,凡殺七百馀人。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為害不息。秋,七月,秦群臣奏請禳災(zāi),生曰:“野獸饑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

丙子,燕獻懷太子曄卒。姚襄攻洛陽,逾月不克。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為它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jù)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嘆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芻豆十倍于常牛,負重致運,曾不若一贏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八月,已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于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愿敕三軍小卻,當拜伏路左�！睖卦�:“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何煩使人!”襄拒水而戰(zhàn)。溫結(jié)陳而前,親被甲督戰(zhàn)。襄眾大敗,死者數(shù)千人。襄帥麾下數(shù)千騎奔于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馀人。襄勇而愛人,雖戰(zhàn)屢敗,民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溫軍中傳言襄病創(chuàng)已死,許、洛士女為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溫追之不及。弘農(nóng)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

周成帥眾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已丑,謁諸陵,有毀壞者修復之,各置陵令。表鎮(zhèn)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zhèn)洛陽。以尚未至,留穎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wèi)山陵,徙降軍三千馀家于江、漢之間,執(zhí)周成以歸。

姚襄奔平陽,秦并州刺史尹赤復以眾降襄,襄遂據(jù)襄陵。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為平所敗,乃與平約為兄弟,各罷兵。

段龕遣其屬段蕰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蕰救之。羨至瑯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y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鄙�怒曰:“汝非圣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段龕于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強彼弱,無援于外,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龕兵尚眾,未有離心。濟南之戰(zhàn),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shù),以取敗耳。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shù)旬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避娭新勚�,人人感悅。于是為高墻深塹以守之。齊人爭運糧以饋燕軍。

龕嬰城自守,樵采路絕,城中人相食。龕悉眾出戰(zhàn)。恪破之于圍里,先分騎屯諸門。龕身自沖蕩,僅而得入,馀兵皆沒。于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十一月,丙子,龕面縛出降,并執(zhí)硃禿送薊。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馀戶于薊。燕主俊具硃禿五刑,以段龕為伏順將軍。恪留慕容塵鎮(zhèn)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為齊郡太守,乃還。

殷,彭之子也。彭時為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巖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jié)意分。彭復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羨聞段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瑯邪。參軍譙國戴遂等將二千人守泰山。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jié)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緦,臨于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君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胡之,廙之子也。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為仇池公。國子安奔秦。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元年(丁巳,公元三五七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宮。

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祿大夫。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shù)十騎,服飾甚麗,奉迎于道。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歷中書令、御史中丞。逸乃嘆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僅能免罪。璋不治節(jié)儉,專為奢縱,而更居清顯。此豈唯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為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鼻刂魃�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將圖關(guān)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馀戶。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襄引兵進據(jù)黃落;秦主生遣衛(wèi)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jié)將軍鄧羌將步騎萬五千以御之。襄堅壁不戰(zhàn)。羌謂黃眉曰:“襄為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然其為人強狠,若鼓噪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zhàn)擒也�！蔽逶�,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眾出戰(zhàn)。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于三原。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眾繼至,襄兵大敗。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眾降。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于孤磐,亦以公禮葬襄。廣平王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shù)眾辱黃眉。黃眉怒,謀弒生;發(fā)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眾。

戊寅,燕主俊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虔、護軍將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于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馀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鄙�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并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為荊州;生不許,以為中軍將軍,引見,調(diào)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币脑�:“雖服大車,未經(jīng)峻壁;愿試重載,乃知勛績。”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币膽�,歸而自殺。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為奸,賞罰無準。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只、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shù)。好生剝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shù)十為群�；騽�?nèi)嗣嫫?使之歌舞,臨觀以為樂。嘗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qū)υ?“圣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迸�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它日又問,或?qū)υ?“陛下刑罰微過�！庇峙�曰:“汝謗我也!”亦斬之。勛舊親戚,誅之殆盡,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贊、權(quán)翼善。贊、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愿早為計,勿使它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仆,刀镮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仆里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咨之。”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權(quán)言于秦主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沉陰不雨,以至于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鄙�怒,以為妖言,撲殺之。

特進、領(lǐng)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fā)之日,家國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fā)。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辨疽愿鎴约皥孕智搴油醴�。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shù)百潛入云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噪繼進,宿衛(wèi)將士皆舍仗歸堅。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別室,廢為越王。尋殺之,謚曰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眻栽�:“兄年長,宜立�！眻阅钙埵掀�謂群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它日有悔,失在諸君�！比撼冀灶D首請立堅。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即位于太極殿,誅生幸臣中書監(jiān)董榮、左仆射趙韶等二十馀人。大赦,改元永興。追尊父雄為文桓皇帝,母茍氏為皇太后,妃茍氏為皇后,世子宏為皇太子,以清河王法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為公。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為太尉,晉公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熙為廣平公,睿為巨鹿公。以漢陽李威為左仆射,梁平老為右仆射,強汪為領(lǐng)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辯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融經(jīng)綜內(nèi)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干,但治民斷獄,皆亞于融。

威,茍?zhí)�后之姑子�?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威得幸于茍?zhí)��?堅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泵鸵孕质轮�。

燕主俊殺段龕,坑其徒三千馀人。

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并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后,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之女也。禮如咸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quán)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薛贊為中書侍郎,與王猛并掌機密。九月,追復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敘。

張平據(jù)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馀,夷、夏十馀萬戶,拜置征鎮(zhèn),欲與燕、秦為敵國。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并、冀州諸軍事,加并州牧,鎮(zhèn)蒲阪以御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薊徙都鄴。

秦太后茍氏游宣明臺,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于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堅與法訣于東堂,慟哭歐血;謚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宮,大赦。復作銅雀臺。

以太常王彪之為左仆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nóng)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jié)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二年(戊午,公元三五八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既以上黨來降,又附于張平,又自歸于燕,既而復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為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于汾上;平使養(yǎng)子蠔御之。蠔多力趫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與羌相持旬馀,莫能相勝。三月,堅至銅壁,平盡眾出戰(zhàn),蠔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呂光刺蠔,中之,鄧羌擒蠔以獻,平眾大潰。平懼,請降。堅拜平右將軍,以蠔為虎賁中郎將。蠔,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稱鄧羌、張蠔皆萬人敵。光,婆樓之子也。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馀戶于長安。

甲戌,燕主俊遣領(lǐng)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經(jīng)月,未嘗交鋒。賊謂國家力止于此,遂相固結(jié),冀幸萬一。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眾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遂急攻之。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后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弈,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云代之。云,溫之弟也。訪于仆射王彪之。彪之曰:“云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quán)萃于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标蓬h之曰:“君言是也�！比缮�,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jiān)司、豫、冀、并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jīng)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后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馀,近是違才易務(wù)矣�！庇诌z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愿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比f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為羨軍司。曇,鑒之子也。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于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yǎng)民,旱不為災(zāi)。

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勛舊多疾之。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guān)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于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后百寮可肅。”會世入言事,與猛爭論于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于是群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歷、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俊使司徒評討張平于并州,司空陽騖討高昌于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歷于濮。陽騖攻昌別將于黎陽,不拔。歷奔滎陽,其眾皆降。并州壁壘百馀降于燕,俊以右仆射悅綰為并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于燕,俊皆復其官爵。平帥眾三千奔平陽,復請降于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tǒng)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俊欲經(jīng)營秦、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馀悉發(fā)為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fā)兵非法,必致土崩之變�！笨∩浦�,乃更令三五發(fā)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時燕調(diào)發(fā)繁數(shù),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太尉、領(lǐng)中書監(jiān)封弈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馀賦發(fā)皆責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笨�從之。

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才七百馀人,羨兵十倍于堅。堅將出戰(zhàn),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zhàn)也�！彼斐鰬�(zhàn),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馀人,復還入城。羨進攻之,堅嘆曰:“吾自結(jié)發(fā),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jié)而死�！蹦酥^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shè),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蹦朔鰣陨像R。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為卿曹決斗,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yīng)弦而倒。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既無主,強則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節(jié)!吾束脩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zhí)置雨中,數(shù)日,堅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復取山茌。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zhèn)下邳。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后,可足渾氏銜之。燕主俊素不快于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為巫蠱,欲以連污垂�？∈斩问霞板鱿麓箝L秋、延尉考驗,段氏及弼志氣確然,終無撓辭。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倍问蠂@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于獄中。出垂為平州刺史,鎮(zhèn)遼東。垂以段氏女弟為繼室;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后眾盡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悉勿祈,務(wù)桓之子也。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為濟北王,沖為中山王。

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俊宴群臣于蒲池,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曰:“才子難得。自景先之亡,吾鬢發(fā)中白。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太子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太子志業(yè),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聰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諛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景茂何如?”時太子?侍側(cè),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德已聞,然二闕未補,好游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為損也�！笨☆欀^?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宜誡之!”?甚不平。

俊夢趙主虎嚙其臂,乃發(fā)虎墓,求尸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東明觀下,僵而不腐�？√６�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shù)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于漳水,尸倚橋柱不流。及秦滅燕,王猛為之誅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護軍高離據(jù)略陽叛,永安威公侯討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驍騎將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討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wèi)辰殺其子而代之。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涼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專以愛憎為賞罰。郎中殷郇諫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輔國將軍宋混,性忠鯁,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涼王玄靚而代之,征兵數(shù)萬,集姑臧�；熘�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馀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后令誅之�！倍矶�眾至二千。瓘帥眾出戰(zhàn),混擊破之。瓘麾下玄臚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眾悉降。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玄靚以混為使持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酒泉郡侯,代瓘輔政�；炷苏埿�靚去涼王之號,復稱涼州牧�；熘^玄臚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臚曰:“臚受瓘恩,唯恨刺節(jié)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為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驍騎將軍鄧羌為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陽內(nèi)史王猛為侍中、中書令,領(lǐng)京兆尹。特進、光祿大夫強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橫,掠人財貨、子女,為百姓患。猛下車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尸于市,堅馳使赦之,不及。與鄧羌同志,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shù)旬之間,權(quán)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氣,路不拾遺。堅嘆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諸慕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顏帥步騎五萬與攸戰(zhàn)于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高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眾。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shù)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既而萬帥眾入渦、潁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眾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既至,詔廢萬為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于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于燕。

秦王堅以王猛為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十一月,為左仆射,馀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逢為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俊寢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今二方未平,景茂沖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臣實何人,敢干正統(tǒng)!”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俊喜曰:“汝能為周公,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闭賲峭醮惯�鄴。

秦王堅以王猛為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居中宿衛(wèi)、仆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lǐng)選如故。猛上疏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祿、散騎西河任群、處士京兆硃彤自代。堅不許,而以融為侍中、中書監(jiān)、左仆射,任群為光祿大夫,領(lǐng)太子家令;硃彤為尚書侍郎、領(lǐng)太子庶子。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quán)傾內(nèi)外;人有毀之者,堅輒罪之,于是群臣莫敢復言。以左仆射李威領(lǐng)護軍,右仆射梁平老為使持節(jié)、都督北垂諸軍事、鎮(zhèn)北大將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為云中護軍,戍云中之南。

燕所征郡國兵悉集鄴城。